“中国报告文学百年历程”的说法,蕴含了关于中国报告文学发生发展史的一个判断,即迄今为止中国报告文学已有一百多年的发展历史。一百多年来,中国报告文学紧扣时代脉搏,弘扬时代精神,出现了很多脍炙人口的佳作。新时代,报告文学作家需要有新的创作视野,以更好地表现新的社会生活。
深入表现时代生活
对于中国报告文学的起源,文学界有一些不同的观点。最早是60多年前刘白羽的看法,他在1958年提出报告文学是一种“古已有之”的文体。他说:“只要我们考察一下我们的文学传统,就可发现,早已有这样一种体裁流传下来。举一个例吧!比如《史记》,它不但是一部历史学巨著,尤其是一部卓越的文学作品。我们只要举出大家容易了解的《项羽本纪》,我们就可看到司马迁是怎样创造了把高度的艺术描写和深刻的评论结合起来的特写文学。”(《论特写》)这里的“特写文学”是一个近似于“报告文学”的名称。“特写”是苏联的一个文体名称,20世纪50年代中国一度将“报告”或“报告文学”更名为“特写”或“特写文学”。刘白羽的观点至今仍被一些论者认同和接受。
但是,从学术的角度去研究,我们应当看到“报告文学”是一种基于特殊的传播载体、特殊的写作方式和独特价值取向的文体。这在沈端先(夏衍)1932年翻译的日本川口浩《报告文学论》中有明确界定:“报告文学乃至通信文学的名称,是Reportage的译语。这是从外国语Report而新造的术语,大概,在外国字典上还没有这个生字。这种文学形式,当然不是从前就有。这始终是近代的工业社会的产物。”“报告文学是最新的形式的文学。”“Report”是我们理解报告文学的一个重要前提。这里,笔者无意于对报告文学这种文体的发生问题作深入论述,只是强调报告文学是一种具有中国特色、融合了中国古代史传文学传统的国际性写作方式,或曰世界性文体。
从其文体的起源来看,报告文学是一种独特的新闻文学。新闻性以及由此关联着的非虚构性、现实性、时代性等,是这种文体的基本特征。茅盾在《关于“报告文学”》中曾经明确提出:“每一时代产生了它的特性的文学。‘报告’是我们这匆忙而多变化的时代所产生的特性的文学式样。”我们认为,报告文学是一种应时而生的文体。洞悉生活、介入现实、记录时代是这一文体的基本功能和特长。
回溯中国报告文学百年历程可以发现,很多记述和描写时代重大事件、具有鲜明新闻性特征的报告文学作品,现在已成为记录当时历史场景的重要文献。梁启超的《戊戌政变记》、亿万的《一周中北京的公民大活动》,对晚清“戊戌政变”和五四运动这样的重大事件作了及时而真实的报告,是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献。夏衍的名篇《包身工》则记录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人民的悲惨命运。新中国成立后,报告文学洋溢着新的时代精神。报告文学作家关注新的现实、新的题材,在作品中书写新的主题。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王石和房树民的《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穆青等的《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等作品描写的人物与事件,表达的情思和精神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符号,融入了当代中国人民的精神谱系之中。
中国报告文学百年发展历程昭示出,报告文学与时代的关联程度以及作品反映时代的广度和深度,是评价和衡量报告文学创作价值的基本尺度。我们说新时期是一个报告文学的时代,就是因为这一时期的报告文学作家以极大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真实深刻地记述和描写了历史转折中的中国社会发展状况,并且以报告文学的方式参与到思想解放、改革开放的进程中。时代精神激活报告文学创作,报告文学创作表现和弘扬时代精神,二者相得益彰。《哥德巴赫猜想》《祖国高于一切》《热流》《励精图治》《伐木者,醒来!》等是这一时期的重要代表作,在报告文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21世纪以来,中国社会日新月异,《浦东史诗》《为什么是深圳》《东方哈达》《大国重器》《天开海岳》《那山,那水》《乡村国是》《走向乡村振兴》《山海闽东》《大河初心》《红船启航》《国家记忆》等一系列重要作品,记录伟大时代的历史巨变,开掘深具现实意义的重大思想主题,汇聚成当代中国的新“史记”。
在很长一段时期,报告文学以报刊作为传播的基本载体。这种传播方式使其成为一种特殊的“报章文体”。受传播媒体的影响,报告文学作品篇幅大多较短,其内容和写法更接近新闻通讯和散文,如《谁是最可爱的人》《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等。这些作品或被视为散文,或被称为通讯。新时期的中国报告文学整体上具有独立的文体品格,写法多样,信息含量更大,作家的主体性得到更多彰显,作品的思想性也日益增强。当下进入了全媒体时代,“媒介即生活”的社会文化生态,深刻影响着文学尤其是报告文学的生产和传播。报告文学的新闻性有所弱化,更重视叙述技巧和手法,作品的容量与体量扩大了,创作主体的思想有从作品中淡出的趋向。时代生活、传播方式、受众需求等影响了报告文学的形制和内容。
积极开拓创作视野
面向新时代的中国报告文学创作,需要作家开拓视野,在立足时代、走向世界、注重审美等方面有新的作为。
首先,报告文学作家要有更加开阔的时代新视野,把握新时代的历史方位和现实主题,以更加积极的历史主动精神,发现、选择、书写具有新的时代意义和历史价值的题材。奋进新征程,建功新时代。报告文学作家需要胸怀“国之大者”,心系民族复兴伟业,热忱描绘新时代新征程的恢宏气象;坚守文艺为人民服务的立场,书写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用心、用情、用力创作无愧于新时代的优秀作品。此外,作家也需要进一步拓展题材范围。时代性和历史性既存在于重大题材中,也蕴含在充满烟火气息的百姓日常生活中。期待文坛能够涌现出更多从细微题材表现宏大主题、社会风俗画式的报告文学佳作。
其次,报告文学作家要有更加开放的国际新视野。这不仅因为报告文学是一种国际性文体,还因为文学作为人类文明的重要成果,需要交流互鉴。美国的非虚构写作十分活跃,在《纽约时报》每年推荐的年度最值得关注的100部作品中,有50部是非虚构作品。21世纪初,德国举办的尤利西斯报告文学奖是一个国际性奖项,获奖作品颇有影响。这些作品写什么,如何写,作者的身份怎样,很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从中可以获得有益的借鉴。与此相关,倡导报告文学作家要有国际新视野,目的在于使其创作能够走向海外,通过优秀作品传播中国形象,弘扬中国精神。
最后,报告文学作家要有更加自觉的审美新视野。报告文学具有非虚构的文体规定性,题材和主题的价值在整个创作过程中是优先考虑的因素。这造成一些作家只关注题材选择和主题开掘,忽视对非虚构的题材作符合审美通则的艺术表现,由此制约了报告文学审美品格的提升,削弱了这一文体整体的影响力。作为一种文学样式,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也是其文体规定性,不能因为非虚构性而忽视文学性。因此,需要作者注重发现、发掘具有独特性、故事性乃至传奇性的写作题材。报告文学的非虚构性并不意味着作品只是机械地直接呈现描写对象,同样需要根据描写对象的特征选择恰当的文学手法,对其加以艺术化的表现。这样才能使报告文学兼顾非虚构性与文学审美,将真实性与文学性有机结合起来。
(作者:丁晓原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